印度制造挑战中国制造？印度制造挑战中国制造？)

“对我们来说，印度是一个非常令人兴奋的市场，也是我们关注的焦点。”苹果首席执行官库克在2月份的财报电话会议上表示，“本质上，我们正在学习多年前在中国扩张时学到的东西。”

苹果想在印度实现“中国制造”，但现实并不完全如预期。今年4月，库克访问印度，并与印度总理莫迪举行会谈，希望扩大在该国的生产规模和智能手机销售。苹果计划到2025年在印度生产四分之一的iPhone，到2027年生产一半。

但没过多久，苹果最重要的供应商之一、在印度苦心经营了15年的水果连锁代工厂纬创资通宣布“出逃”。纬创资通计划彻底退出印度市场，并向印度国家公司法法院和公司注册处提出一年内解散在印度的业务。据印度媒体报道，纬创退出后，当地巨头塔塔集团将收购纬创在印度的工厂，承接其在印度的生产任务。

纬创资通对此没有给出任何解释，有消息称，中资企业小米被印度执法局扣押48亿元人民币。据称，这是印度当局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次缴获量。时至今日，48亿元仍有被没收的风险。

在世界银行的榜单上，期待成为“世界工厂”的印度仍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难做生意的国家”之一。

小米会被没收48亿吗？

据英国路透社消息，印度执法局6月9日发布文件称，已向小米科技印度私人有限公司(Xiaomi Technology India Pte Ltd)、小米印度分公司、部分高管，以及花旗、汇丰、德意志等三家银行发出正式通知，称其涉嫌违反印度外汇管制法。印度指责小米当地部门通过冒充“版税”的方式非法向外国实体汇款。并查封了555.1亿卢比的资金，约合人民币48.2亿元。

小米相关人士对媒体回应称，对此案的态度与之前一样。此前，针对法院驳回上诉的消息，小米表示:“我们正在研究此事，等待书面判决。再次，在印度的业务符合印度的相关法律法规。”

2019年8月20日，人们在印度哈里亚纳邦的一家小米专卖店购买手机。图/视觉中国(20.300，-1.49，-6.84%)

这次小米被罚，可以追溯到去年4月开始的“非法汇款”纠纷。

当地时间2022年4月30日，印度金融犯罪打击机构表示，在发现小米科技印度私人有限公司(Xiaomi Technology India Pte Ltd)向小米集团和另外两家外国实体汇出外币后，没收了小米银行账户中的资产。

小米集团当晚迅速做出回应，发表声明称:“小米印度支付的这些专利费是我们印度版产品的授权技术和IP。小米印度支付这样的版税是合法的商业安排。”

小米集团还在声明中表示，作为一个致力于在印度发展的品牌，其所有运营都严格遵守当地的法律法规。“我们仔细研究了政府当局的命令。我们相信我们向银行支付的版税和票据是合法和真实的。然而，我们将与政府部门密切合作，澄清任何误解。”

随后，小米向印度南部卡纳塔克邦高等法院提起诉讼，反对印度打击金融犯罪的决定。去年8月，在小米2022年第二季度财报分析会上，时任小米集团总裁的王翔也表示，正在积极应对印度政府的调查，印度所有业务仍在正常进行，超过7亿美元的冻结资金已被成功解冻。

然而，事情很快发生了逆转。2022年10月，印度当局拒绝解冻小米相关资金。今年4月，小米印度公司对印度执法局扣押资产的申诉被印度法院驳回。

作为双方争议的关键，“特许权使用费是跨国企业进行合理税收筹划的常用方式，分歧主要出现在费用的确定上。”长期为中国企业赴印投资提供法律服务的律师秦丽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小米汇款纠纷的实质是税务问题。在使用特许权使用费计算税基时，企业与当地政府在税法中对费用的解释上存在争议。

比如，企业认为“特许权使用费”是合理的税收筹划或正常的服务贸易和汇出资金，但当地政府认为企业的做法是滥用税法，将利润汇出境外，涉及相关外汇管理法律。

印度金融犯罪打击机构此前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小米印度向另外两家与美国无关的不明实体汇款，也是为了“小米集团实体的最终利益”。

小米反驳称，小米印度支付的这些专利授权费是针对印度版手机上的授权技术和专利，并指出执法局查获的数字中，超过84%是支付给高通的。

今年6月9日，印度执法局再次发出正式通知，补充道，通知银行是因为据说他们在没有尽职调查和获取必要文件的情况下批准了名为“版税”的国外汇款。

“目前，事情还没有到尘埃落定的地步。”秦丽分析说，根据印度的外汇管制法，如果对行政机关的意见不满，可以继续向特别外汇管制法院和高等法院上诉。

印度成了“外企的墓地”？

遭受“特殊照顾”的中资手机公司远不止小米一家。

2022年7月，OPPO被指控逃避关税439亿印度卢比，约合人民币38亿元。根据印度税务情报局的说法，OPPO在进口手机零部件时滥用关税豁免，在计算进口商品的交易价值时没有包括专利费。

同月，vivo的119个印度相关银行账户被印度执法局冻结，总计46.5亿卢比，约合4亿元人民币。在一份相关声明中，印度执法局指控vivo印度公司向中国等地汇款6247.6亿卢比(约合人民币455亿元)，以逃避纳税，这相当于该公司约一半的收入。

在外资企业严格监管这件事上，印度针对的不仅仅是中资企业。

2008年，印度税务部门向微软开出了70亿卢比的“罚单”。2013年，IBM印度公司还被当地监管部门要求支付535.7亿卢比，相当于8.66亿美元。印度媒体称，印度监管机构认为IBM在2009财年的营收上撒了谎。

三星电子不止一次被印度政府处罚。2014年，三星在印度被罚款2亿美元。2023年1月，印度税务情报局指控三星对远程无线电头进行错误分类，企图逃避172.8亿卢比，约合2.12亿美元的进口关税。

根据印度官方公布的数据，从2014年到2021年11月，2783家在印度注册的外国公司关闭了在印度的业务，约占印度跨国公司的六分之一。被疏散的公司包括法国零售巨头家乐福、美国摩托车制造商哈雷戴维森和美国汽车公司福特。

由于外国公司在印度频繁遭到打压，印度也被称为“外国公司的墓地”。秦丽曾撰文分析，外资企业在印度遭受的各种调查和处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神奇”的印度法律体系。印度的法律可以用十五个字来概括:“高标准立法，普遍违法，选择性执法。”

“高标准立法并不意味着印度的立法技术高，而是印度的立法者要求守法的人达到非常高的标准。”例如，秦丽说，印度的公司法有近30个章节和500个条款。基本上每一条后面都是罚款监禁等违法后果。印度执法部门一般不会主动通知企业纠正其不合规行为。一旦违法行为被行政执法机关发现，他们将从违法的第一天开始计算罚款。

在各种因素的叠加下，在世界银行发布的《2020年全球商业环境报告》中，印度仍被认为是“全球最难做生意的国家”之一。

难以割舍的“印度市场”。

即便如此，大量外资企业，尤其是国产手机厂商，仍然将印度视为重要的海外市场，并进行长期布局和规划。

“印度手机市场的空间和人口红利是显而易见的。”中越电子协会(CMA)秘书长杨树成在接受《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

印度庞大的人口基数和年轻的人口结构是未来消费增长的保障。长江证券(5.850，-0.06，-1.02%)在智能手机行业专题报告中分析，印度智能手机市场总销量连年增长，2016-2020年复合增长率为8.2%，远高于同期全球-3.4%的水平。

面对如此巨大的消费市场，印度一直没能建立起自己的智能手机产业链。从2012年开始，进入印度七年的三星取代诺基亚成为印度智能手机市场的老大，并连续六年称霸榜单。在此期间，印度本土品牌Micromax、Intex、Lava、Karbonn曾借助美国财团的风险投资，以“进口代工”的方式从三星手中夺回低端市场。这四个印度品牌，合称“牛奶”，基本都不自己做手机，而是找海外代工。据媒体报道，这些廉价手机售价不到100元。

为了解决印度制造业长期存在的短板，2014年，莫迪政府提出了“印度制造”计划，将制造业占印度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从15%提高到25%。因此，印度向外国企业伸出了橄榄枝。

印度的劳动力成本优势首次显现。据杨树成介绍，中国珠三角、长三角普通工人工资在4500-5000元左右，中西部省份在4000元左右，越南在2500-3000元左右，印度只有1500元。

印度中国商会秘书长刘晓冬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说，十多年前，印度政府曾主动精简规章制度和审批程序，吸引了数千家中资企业在家电、手机、工程机械、汽车、通信、建材、新能源、风险投资等多个领域投资。

在国产手机品牌中，小米率先进入印度市场。小米首部官方授权传记《一往无前》透露，当众多竞争对手开始在印度抢市场时，小米在海外市场确定了“印度第一”的策略。在所有海外市场，小米的产品线和供应线都向印度倾斜。雷军从2015年开始亲自管理印度市场，每个季度都要飞到班加罗尔，每次至少7天。

“当时国内智能手机市场已经饱和，产品端没有革命性的技术，无法激发新的消费需求。国内手机厂商去海外寻找新市场。”杨树成说。

除了华为、OPPO、vivo等手机厂商，配套上下游供应商也纷纷登陆印度。从最初的个别部件供应商进入印度，制造商已经能够从印度采购包括主板、充电电缆、电池模块和封装材料在内的80%的手机部件。仅诺伊达地区就聚集了盈通通讯(10.730，-0.32，-2.90%)、合力泰(3.630，-0.10%)等。-0.42，-3.45%)、宇通科技(24.700，0.01，0.04%)、欣旺达(15.800，-0.30，-1.86%)等智能手机产业链企业。

为了实现“印度制造”，莫迪政府推出了多项配套激励政策。2015年8月，印方提出的“分阶段制造计划”(PMP)目的明确。通过逐步对各阶段产品征收差别关税，外资企业不得不逐步将制造转移到印度，最终培育出完整的手机产业生态。

PMP政策不断加强，整机生产已经向手机产业链上游扩散。从2017年到2018年，印度手机的进口关税税率从10%提高到15%，再到20%，电池、充电器、适配器等手机相关配件的进口关税税率也不断上调。为了控制供应链成本，所有生产环节都得搬到印度，否则就有失去市场的可能。

统计显示，2019年前三个月，小米在印度的投资超过34.3亿元。OPPO和vivo也不示弱。OPPO第一时间投资22亿元在印度建厂，vivo 2018年在印度投资近40亿元。

印度国产手机数量之多，难以想象。从机场、商场到城市街区，几乎每家绿色OPPO手机专卖店附近都会有一家“蓝厂”vivo。疫情发生前，vivo在印度的团队已经从5年前的5人发展到近万人，门店也扩大到7万多家。

根据印度中国商会和中国手机企业协会在印度的数据，到2021年，中国手机企业在印度拥有200多家工厂和500多家贸易公司，投资额超过30亿美元，就业岗位超过50万个。

国产“千元机”凭借“低价高质”的特点，迅速打开市场。2017年，三星的市场份额下降到24%，紧随其后的是中国品牌小米、vivo和OPPO，三者共占37%的市场份额，而原本低价销售的印度本土品牌Micromax只拿到了5%。

到2017年第三季度，小米以920万部手机出货量和23.5%的市场份额夺得印度市场份额第一。与2016年同期相比，小米印度增长了约300%，成为印度市场增长最快的智能手机品牌。同时，印度也成为小米最大的海外市场。

或许印度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本走低价路线抢占低端市场的本土品牌，由于在供应和制造环节的积累不足，在“印度制造”政策的号召下，因为国际品牌的强大竞争力而走向衰落。2021年第二季度，小米、vivo、Realme、OPPO、一加、传音等中国品牌在印度的市场份额达到78.5%，而四大本土品牌“牛奶”在印度的份额总和不足1%，基本宣布退出智能手机市场。

“印度制造”的野心

2020年后，印度出台了多项政策加强本土制造业。

在通过PMP政策吸引外资在印度设厂后，印度推出了与生产挂钩的激励计划(PLI)。该计划拟动用19.7万亿卢比(约合260亿美元)支持14个重点行业的生产，包括半导体、光伏、电子设备、制药、医疗器械、汽车等。其中大部分高度依赖中国制造。

2021年底，印度批准了一项价值约100亿美元的激励计划，吸引全球大型半导体制造商将印度作为生产基地，将印度打造成为全球电子系统设计和制造中心，意图与中国和越南争夺全球手机生产市场。

印度信息和技术部长阿什维尼·瓦希诺(Ashwini Vashino)表示，莫迪政府致力于为芯片制造业发展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从半导体芯片的设计到本地制造、封装和测试，并将从2022年1月1日起根据其激励计划接受申请。这项最新的刺激计划旨在创造约3.5万个高质量的工作岗位、10万个间接就业机会，并吸引价值88亿美元的投资。

次年4月在印度举行的首届半导体大会上，瓦西诺再次强调，印度将争取更多激励措施，需要更多半导体厂商参与。瓦希诺直言:“我们胃口很大。”

印度电子制造业2025-2026财年前的目标产值为3000亿美元，其中将消耗700亿-800亿美元的半导体产品。

为了完善本土产业链，印度正在加大力度吸引外资，但似乎对中国企业不再那么友好了。2020年4月18日，印度工业和国内贸易促进署(DPIIT)修改了外国投资政策，规定“任何来自与印度接壤国家的投资者”只能在印度政府的准入路径下进行投资。在与印度接壤的国家中，中国是最重要的投资者，因此这一政策也被认为限制了中国在印度的投资自由。

新的外商直接投资政策出台后，从好的方面来看，几乎没有中国企业的投资，只有少数增资项目。根据印度商务部的数据，2021年，印度企业在中国和非洲的金融直接投资同比减少近70%，仅为6318万美元。

2022年8月初，印度科技部副部长在《商业标准》(Business Standard)中表示，中国智能手机制造商目前在印度占据主要市场份额，但其市场主导地位并非“建立在自由公平竞争的基础上”。印度官方也认为，虽然中国手机品牌占据了印度70%的市场份额，但却经常处于亏损状态，加剧了市场不平等。

不久后，彭博报道称，印度打算限制中国品牌销售价格低于12000卢比(150美元)的智能手机，以支持印度本土手机行业。

当时印度五大低价手机中，除了三星，其他品牌都来自中国。无独有偶，沉寂多年的印度本土品牌也在此时卷土重来。2021年11月，Micromax推出了新品牌“In Mobiles”，Lava也推出了可定制的智能手机系列“MyZ”，Karbonn Mobiles也开始推出智能手机。

据印度媒体报道，电信运营商Reliance Jio已经完成了印度1000个城市的5G覆盖规划。随着印度5G网络的建设，新一轮“换机”浪潮可能即将到来，这可能是印度智能手机厂商再次活跃的原因。

被“非法汇款”困扰的小米在印度市场开始走下坡路。

科纳仕公司数据显示，2022年，小米(包括其子品牌POCO)在印度市场的出货量为2960万台，比2021年的4020万台下降了26%。虽然仍是印度市场的销量冠军，但其全年的市场份额已降至20%，比2021年的25%下降了5%。

到2023年第一季度，印度市场的销量排名发生了很大变化。三星以20%的市场份额排名第一，vivo以17%的市场份额排名第二，小米以16%的市场份额排名第三，OPPO和realme紧随其后。中国手机品牌约占本土市场的50%。

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刘晓雪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中国手机厂商在印度市场仍占据绝对优势，但印度更渴望发展本土制造业，中资企业自然成为印度“以市场换技术”的首要目标。

不久前，印度政府再次要求包括小米、OPPO、vivo和realme在内的中国手机品牌，在印度运营的中国手机品牌应任命印度国民担任首席执行官、首席运营官、首席财务官和首席技术官。

此外，印度政府还指示这些企业将合同制造工作委托给印度公司，开发涉及当地企业的制造工艺，并通过当地经销商出口。

事实上，许多在印度运营的中国手机制造商都任命了印度高管。比如realme的印度CEO就是印度人马达夫·谢思(Madhav Sheth)。

“印度市场的多样性超乎想象。为了成功进入当地市场，许多公司已经在这一要求之前开始雇佣印度高管。”刘晓雪表示，从企业的角度来看，只要在新市场还能盈利，就会继续发力。跨国公司开拓海外新市场的策略不会因为个别政策而轻易改变，小米的经历也不代表外资企业会大规模退出。

然而，印度政府前首席经济顾问、布朗大学高级研究员阿本德·苏布拉曼尼安(Abend Subramanian)去年在《外交》杂志上发表文章《为什么印度无法取代中国》，指出印度如果不解决“投资风险过大、政策过度内向、宏观经济过度失衡”三大障碍，将错失跨国公司的投资和承接产业转移的机会。